山璺

9.

当卫庄拖着渗血的伤口与师哥一起被人胁迫着走入虫巢时，垂暮四合，夜晚真正降临。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一日的月亮正巧是雾蒙蒙的，星不朗月不明，俱是没精打采地挂在天上，他们深入密林，集市中的喧喧人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盖聂回想起自己初来时经过的热闹摊子，一切都宛若隔世。

小庄的血引动虫群更加激烈的嘶鸣，然而受老妇控制，它们并没有直扑上来。二人落网之后便没有再受伤，似乎两个怪物都很珍惜他们的血与肉，要留着贡献给老妇口中的“姐姐”。

四个人被虫群簇拥着，越走越深。这时候卫聂二人已然看出来，南宫敷与地上爬行的南宫敷们相比，地位并未高出多少，主导权掌握在身穿嫁衣的老妇手中，她领头走在一起前面，脚步轻快，若不是身材矮小而且佝偻，看上去真的像个新娘子而非老人。

“两个少年，两具肉身，留一具，吃一具。”南宫敷在他们身边神经质般的小声说道，手里拿着盖聂掉落的剑，戳了戳盖聂肩头的伤口，“吃掉纵剑，留着横剑。血，一人喝一半。”少年被他戳中，微微蹙眉，忍着痛不发一声。

“我喜欢哪个便留哪个。”妖妇在前头说道，忽然想到什么，又变成孩童般的嗓音，吃吃地笑起来，“留着大哥哥，大哥哥变虫儿。”

盖聂和卫庄齐齐打了个寒战。南宫敷顿时沉下脸来，三角形的脸因为含怒，显得更加扭曲，手里捏着盖聂的剑，微微发抖。

“这柄剑的上一任主人伤过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可别把账都算在这个孩子头上。”老妇不回头也知道南宫敷的脸色，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

“他们鬼谷的做法最绝，每代两个弟子中只能活一个，上一个死了，账自然要记在这一个的头上。”南宫敷睁着一只独眼，眼神中毫无波澜，语气却非常温和，将剑刃架在了盖聂的脖子上，“他可不冤。”

“我说让谁留下就是谁留下。”老妇冷冷道，“待姐姐生完孩子，看她帮谁。”

“姐姐”这词一出口，南宫敷便如被刺了一下，顿时没了言语。

卫庄算是听明白了，这南宫宅里有二女一男，听上去是这一对姐妹在控制南宫敷，可为何妹妹已经垂垂老矣，姐姐却依然是可以生育的年纪，他捉摸不透，皱了眉。

待转过一块儿巨石，他们便看到了正在生育的“姐姐”。

经年之后，卫庄经历了死牢中的蛆虫、流沙的吸血蝙蝠与腥臭毒蛇，都可以视若无物，淡定自若，全凭年少时那一幕。

密不透风的树林中弥漫着一股腐烂般的甜香味，梦一般的紫色水似的流动着，照亮了四周，林子深处发出一声悠长而熟悉的叹息，细听之下，像个尖锐的女声，叹息着，又舒畅又痛苦。

那声幽幽长叹，正来自女子。

卫庄和盖聂看了很久，才看到其间的女子。她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虫卵中，乍一看穿着紫衣，其实是浑身沾满了紫莹莹的粘液，四肢纤瘦，腹部极其肥硕。当两个少年意识到她正在生产之时已经来不及了，高隆的腹部滑动了一下，一大块巢状的银紫粘液从两腿之间滑落，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四五只幼虫从中爬了出来。

盖聂庆幸自己一日未沾过饮食，身边的卫庄却受不了了，弯腰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