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璺

3.

死老头！臭老头！

卫庄一边心中暗骂，一边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一排暗箭，还未等到空隙，脚下一震，连忙又高高跃起，使出内劲紧紧贴在屋顶的死角里，这时回首看去，方才自己落脚的地方早已立满森冷刀尖。

他余光扫过，此处机关遍布，暗影重重，只有四个墙角各一枚油灯照亮，团团黑暗中，又似有未知的危机在等待着自己。

这诡秘莫测的宅子明显超纲了。

他一动不动地掩身在死角中，机关无眼，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便都安静了，可他的敌人却长了一只眼睛，看着他不禁啧啧称奇，满心赞服，“年轻人体力可真好呀！”

他确实，只长了一只眼睛。

若不是安危牵动，卫庄简直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师父将案卷交付的时候，只提及这南宫敷身手鬼魅，是自己锻炼新学的横剑式的好靶子，可他绝没有想到，这南宫敷不是一个人，而简直可以说是一只虫了。

他的形体已经被毁去大半，只有一只眼睛方可看得出是人眼，脸部缺失了一半颧骨，皮肉深深下陷，形成诡异的三角形，没有手也没有脚，却多了四对义肢，平行装在身上，左右联动，形如潮虫，下半身无法直立，因此将肉身与一轻便木墩联结，宛若一只尚未完工的木座“人”像。鬼谷子的令牌上有小字记载，这南宫敷身世低微，善于用暗器夺人性命，另通南疆巫蛊之术，因而他的毒针上，常常附带着细小不可察觉的虫卵，就算一击不中，银针擦破血肉，虫卵便进入人体，早晚有一天长成蛊虫，主宰肉身。

他的手段阴毒了得，却不知在几年之间，如何落得这幅模样。卫庄两条腿勾在房梁上，目光却紧盯对手，心里却暗自纳罕。

这怪人虽丑，声音却极为甜润，充满真诚，“你这孩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耐，当真了得。唉，现在我要拿着弓弩射你一射，看能不能把你打中。”说着手里毫不含糊，举起一张大弓。

卫庄心里骂了一声，真不知道谁才是靶子，身形一动，被逼得从死角中蹿出。

他的身子一腾起，四周敏锐机关便感受到空气流动的异转，齿轮骨碌碌转动起来，东西两壁各一排暗箭交织着发出。怪人见他冒出，连忙用箭镞指住，嘴边一抹装模作样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他平生临敌无数，如此年少又强劲的对手倒是极为罕见。

卫庄眼角扫过，只见箭镞之上皆是泛着青碧颜色，知道都涂了剧毒，丝毫不敢大意，忽从怀里摸出一条皮鞭，扬手将那鞭子使得如活蛇一般，卷住四五支箭，猛地一翻，将箭头转了方向，回敬南宫敷而去。

这鞭子是他与师哥在南山打猎时，剥了虎筋做的，柔韧无比。师兄弟二人都是习剑出身，师父自然不会传授鞭法，两人只有私下钻研，为着好玩收在怀里，这一回牛刀小试，用自己摸索的法子操纵皮鞭，倒是十分自如，卫庄内心也十分惊喜。

他在空中击退暗箭，顺势将那鞭收入袖中，回手抽出一柄长剑，避开尖刺 ，轻轻落地，剑尖始终稳稳地指着敌人，不偏不倚。

“花样真多。”南宫敷低声道，卫庄行动敏捷，他无法瞄准，只好端着弓弩不动，他的几对义肢看起来纤细无比，托起那副沉重弓箭，力量却也不弱。

他话音还未落，少年身形一晃，已欺上前来，并不打算与他废话，几步便已近身。弓箭求远，错过了射程便无用了，南宫敷被他抢了先机，只得将弓与箭分开，当作短兵与他交起手来。

“你这孩子倒也有趣，人狠话不多，上来便动手。”南宫敷将下身的木墩在地上放稳，立起上肢，他长了八只手，虽然只有一弓一箭，与卫庄拆招倒不算十分费劲，竟有闲暇与他聊天。

反倒是卫庄，借着隐隐烛光看到他义肢之上生着如虫肢般地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毛，心知有毒，行动中不免碍手碍脚起来。

“也合该你倒霉，今儿中秋月圆，正是我那仙儿卵出之时，少年人细皮嫩肉，筋骨又健，正好合了仙儿口味。”南宫敷专精暗器，对剑招不甚了解，但他的形体异于常人，手段也十分怪异，往往出乎意料，卫庄依旧沉默不言，手里的招式也随之狠辣起来。

“——慢着！”南宫敷忽然惊叫一声，挥舞长箭将他推到自己五步之外，眯起仅剩的一只眼睛，烛火昏暗，他这才看清少年衣袖上的花纹式样，联想到方才应接的剑招，脸色一变，“你是鬼谷门下？！”

“是又如何？”卫庄这才开口，声音里透着嘲笑意味，“老头儿你眼力不弱，待会儿也死得明白。”

南宫敷蓦地丢掉手中弓箭，怪叫一声，俯下身来，以四对义肢触地，飞快挪动，像只虫子一般朝卫庄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