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人

【朱白】小甜谣7-8

7.

白宇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身上无处不在疼,一会儿热得难受,一会儿又冷得发抖,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泡在那缸子水里,腥臭而诡谲的鳗鱼忽然又从身旁的小黑洞里钻了出来,像蛇一样盘上来把自己往窝里拖。

“不……不要过来……”

漆黑而黏稠的水,没有一丝空气,他憋不住气,又吃进去好几口水,海鳗的洞穴深得看不到一丝光,巨大的蝠鲼又游了过来,挡住了他的逃生路线,他以为自己就要溺死在里面。

“他在说胡话。”朱一龙皱起眉头。

“怕是受惊了。”助理凑过来看了看道,犹豫了一下,“要不龙哥你……”

朱一龙早就俯下身,把他的头揽进了自己怀里,“小白,没事的,好好睡。”

白宇又嘟囔几句,似乎感受到对方干燥而温暖的怀抱,放下心来,一歪头又晕了过去。

“去查查,看看今天下午他都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

朱一龙从来没见过白宇这样,就算是头一夜两人生涩的磨合让他痛得撕心裂肺,也没有流露出过这般畏惧的表情。

能把白宇吓成这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助理应了声“好”,拿着电话去了隔壁房间,开始工作。

朱一龙定下心来。

急救车还需要时间才能到,他叫了自己随行的亲信来房间里,其中一个有医护经验,协助他替白宇清理了口腔,然后就一直平放在床上等着。

白宇的手到处乱抓,朱一龙只好握住。这孩子身上的味道难闻得要死,可他却不忍心松手,生怕一放手人又做起噩梦来。

怀里的人撇过头,把脸一个劲儿地往他腹部贴,“哥哥……”

朱一龙不动声色地应道,“哥哥在。”

完全没有自己三个字能把旁听者腻死的自觉。

几个助理跟他的时间都久了,第一次听到朱一龙在片场之外说情话,纷纷露出一副很懂的样子。

看来龙哥这回要被收了。

朱一龙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在想什么,专心地低着头,看着白宇惨白的脸。

泡过水的嘴唇全无血色,被冻得发紫。

“龙哥,问到了。”助理挂了电话,走了回来,“白……宇哥下午拍戏的时候不慎落水,跌进了水族馆的鱼缸里……后来被水里的鱼攻击了。”

朱一龙抬起眼睛,“就这样?”

“听说差点儿被水底一条两米多长的海鳗拖进洞里去。”助理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宇哥以后不能再回那个剧组了。”

“怎么说?”

“听剧组里一个新来的小编导说,宇哥是给人推进水里去的,具体是谁,她没看清。另外……从他落水到自己爬上来,整整四五分钟,根本没人去救他。”

朱一龙怔住,“你确定么?”

“确定。”助理点点头,“这不是单纯的嫉妒或者恶作剧什么的,有人真的想要他的命。”

……

没有鳞片的身体,像蛇又非蛇,以不可理喻的姿态弯曲着,蕴藏着凶猛的力量。

白宇从来没见过那么长而粗壮的鳗鱼,在波光折射下,简直像条蟒蛇。它的牙齿狠狠扎进了自己的手臂上,表情森冷而狰狞,疯狂地拖拽着丰美的猎物。

如果不是那只巨大的玳瑁偶然游过,他可能就真的死在水里了。

活了快六百年的玳瑁神经迟钝,也许根本就没意识到身边在发生什么,可它的的确确为白宇挡住了海鳗的追击,还被他踩了一脚,借力攀上了水缸的边沿。

让白宇感到恐惧的不只是水下的怪兽,更有地面上的人。

他拼尽全力爬出水面,将喝进肚里的水吐了出来,狼狈不堪地抬起头,却发现整个剧组都站在离自己五米远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动,全部都木着脸看他。

他的视力在那一刻格外清晰,看清楚了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他们有的遗憾,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为他庆幸,也有的在担心,但没有一个人来到他身边,换句话说,没有人敢。

那股计算着让他淹死的力量控制了所有的人。

白宇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他的团队也是新换的,在庞大的剧组里面竟然没一个能信赖的人。他只记得今天晚上龙哥约了自己,拼了命地往约会地跑。

盛夏季节,他愣是被冻得浑身哆嗦,只觉得身后有一双刀子似的眼,就像噩梦中的海鳗一样,始终在追着自己。

白宇想着又打了个寒噤,却很快被搂住,耳边传来一个担忧的声音,“怎么体温还是这么低?”

他睁开眼睛,先看到了朱一龙的手。

男人的手指修长,白而润,指甲非常短,通常带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偶尔因为出席活动的缘故,还会戴上戒指。

此刻这双好看的手,正一只拉着自己,一只替自己暖着输液管。

白宇喃喃开口,“哥……”

他从来没有哥,只有两个姐姐。因此从小就会宠女孩子,千方百计地哄姐姐们开心,这是第一次,他睁开眼睛,体会到被兄长守护着的心情。

“可算醒了。”朱一龙低头看着他,摸了摸他冷汗津津的脸,“还难受么?”

“嗯。”白宇点点头,声音发闷。

朱一龙拍拍他的手背,把一直握着的那只手塞回被子里,“躺好。”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白宇也顾不上自己还在输液,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噌地蹿起来抱住他的腰死也不撒手,声音很无赖也很大,“哥哥别走。”

说完这一句才知道力气使猛了,头晕晕的,手臂一松,贴着朱一龙的后腰往下滑,被男人及时回身一把抄住,裹回被子里。

白宇眼睛不都带眨的,盯着他看。

“我不走,你让我上个卫生间,马上就回来。”朱一龙忍着笑,无可奈何地又被拉回床边,只有轻声哄他。

说着房间里的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白宇恢复一些神志,这才发现满屋都是朱一龙身边随行的团队人员,想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红起来,无地自容。

“乖。”朱一龙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拽了出来,笑道,“他们都陪着你呢,不会有事儿的,我马上就回来。”

白宇干脆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女助理走过来给他掖紧被角,摸了摸他出了一身冷汗之后有些发凉的手,又在他肩头覆了块毯子。

白宇觉得自己像一只冬眠的仓鼠,被一层又一层厚厚地盖着,蜷成一团。

朱一龙回来得很快,看着他这副样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叹息道,“这回是真的吓着了。”

他倒是提醒了白宇,一句话未落,蜷得更紧。

“医生替你查过,有急性心肌炎和轻微的脑震荡,要在医院里观察一周,其他都是些皮肉伤,养两天就好。”朱一龙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道,“事情我基本上都知道了,在查清楚哪人是谁之前,我会留人在你身边守着。”

“我自己的人……”

“从你住院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他们还没来。”朱一龙叹了口气,“是心虚吧。”

白宇不再说话,心里难受。

他的工作团队是戏红之后公司给换的,之前带过很多一线演员,风评极好,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一个月,但平日里大家也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亲得像一家人。

谁成想,一张张热乎的笑脸后却藏着异心。

“知道推你的人是谁么?”

白宇摇头,“他在我背后,没看到。”

朱一龙又叹了口气,“那就别想了,再睡会儿。”

8.

“这是全亚洲最长的海底隧道,包围着它的,也是全亚洲最大的环形仿生态水族箱,白宇掉下去的地方正好是最复杂的泥质洞穴与岩礁区,洞里头养着一条海鳗。”水族馆的工作人员带着朱一龙重游事发地,语气十分同情,“……碰巧也是全亚洲现有最大的一条野生海鳗,去年刚引进我馆。”

“最大?”

“全长2米33,一百多岁的一位老大爷,在东海海底浪惯了,跟这儿住着也不太安生,经常被海洋学院抓去搞研究,所以脾气一直很暴躁。不止白宇,我们自己的饲养员也经常被它攻击。”

朱一龙安静地注视着水底,黑漆漆的海底洞穴里,探出一只足有篮球大小的鳗鱼脑袋来,带着令人作呕的斑纹,上颚的牙齿很长很尖。

“真丑。”

“是丑,在水底看只怕会更丑……本来还能稍微好看点,可惜脸给白宇踢歪了,现在更是丑得没商量。”馆员非常惋惜,笑了笑,“不过我们馆长做主,人没事就好,它丑就让它丑着去吧。”

朱一龙没接话,“水里还有什么?”

“全员都在。所有的肉食性鱼类都在,不过他命大,这缸子里的鱼界大佬都不爱招惹那条海鳗,所以岩礁区没有攻击性特别强的东西,只一些呆呆笨笨的。”

朱一龙不再说话。

他身边的助理代替他开了口,“既然剧组借了这里拍戏,为何不事先把危险的鱼类清走?”

“剧组需要掠食性鱼类。不过根据之前签署的安全协议,在拍摄前我们会把鱼喂饱,也会安排救生员待命,拍摄大多是借位,也不会真的接触到什么。”馆员犹豫了一下,“可是人掉下去的时候……”

“人掉下的时候,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

“准备工作只有接到通知之后才会开启,可是当天剧组没有通知我们要下水拍摄。”

朱一龙点点头。白宇跟他说了,当天只是去踩点的,没有真的要下水。

“监控录像呢?”

“损坏了。”

“损坏?”

“大哥。”海洋馆的馆员摸了摸脑袋,无可奈何地笑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监控录像没有被故意损坏,才是真的见鬼了吧?”

话糙理不糙。

“能知道是谁损毁了监控录像么?”

“警察来问过,馆里也在查这件事。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不是我们工作人员干的。”

朱一龙不再多言,只道了句谢,携着助理去了。

初秋的大太阳底下,一切都被晒得干干净净的,可惜白宇还躺在医院里,看不到。

“倒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能折腾的主儿,年纪不大,拍的戏不多,却惹上了一箩筐的麻烦。”助理看着朱一龙闷闷不语,只有笑着打趣,“这么闹,怕只有龙哥您能管得住了。”

“如果这一箩筐的麻烦,都是同一件麻烦呢?”朱一龙轻声问道。

助理呆住:“龙哥您的意思是……?”

“快到教师节了,该打点一下,去看看老师。”朱一龙紧了紧身上的皮夹克,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

李老师不是北影的老师,也不是中戏的老师,甚至没有讲过一天课,教过一个学生。

他之所以喜欢别人叫他“老师”,只是因为这个称呼文气,让他听上去不太像个黑社会。

李老师虽然不教书,不收徒,但还是有些功底在——戏台子下面混大的。他六十五岁的时候,朱一龙请名家写了一副“昆乱不挡”作寿礼,倒也不算是阿谀奉承。

圈子里的人多少都跟李老师有些交情。他为人豪气,懂戏,懂艺术,也懂世道,乐意的时候喜欢提携提携年轻有为却难能出头的演员,朱一龙刚进行的时候得他推荐,在一部正剧里演了个很恰当的正派角色,从此一鸣惊人,也算是他捧起来的。

可人年纪大了,匪气更盛,有的时候想挤兑一个人,也真是发了狠地挤兑,直要他死。

朱一龙去的时候,在稻香村买了一盒子缸炉,人老了,礼不在贵,就喜欢吃些旧日里常吃的东西。

李老师家住在一个破败的胡同里,从一扇小窄门进,过了白玉影壁,里头是一套四方俨然的院子。他住偏舍,正房里供着菩萨。

“久未相见,老爷子依旧硬朗。”朱一龙笑,进门来,有人给他将新沏的茶倒了一碗。

他手里提着礼,未见得李老师就没个准备。

“小龙。”老头看着他笑,不起身,手里一请,叫他坐在自己身边,“好孩子,也就你重情重义,还想着来瞧瞧我这风烛残年的老人。”

“老师提携之恩,一龙不敢忘。”

“你也大了,事业重,家里还养着只不懂事的小宠物,不比刚毕业那会儿,还能常来我这里坐坐。”

“我一年有十个月不着家,连自己都养不好,哪儿来的时间养宠物。”朱一龙心里一紧,表情却不变,依旧温和,“您说笑了。”

“哦?”李老师笑了,凑过来在他脸上看了看,“原来不是你养的?”

朱一龙只摇了摇头,没说话,屋子里静得连掉根针都听得见。

老人也半晌没搭话,只撇着茶末,呷了口茶,末了才笑笑道,“那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我前脚刚绊他一跤,你后脚就来兴师问罪了?”

“我不敢。”朱一龙道,“小白他做事不稳妥,您是业内长辈,打几下就打几下,他长了教训,知了错,是他的造化。”

“哦?”李老师挑了挑眉,放下茶碗,又把脸转了过来,看着他道,“你知道他错哪儿了?”

“您不是早就托小颜告诉我了么?”朱一龙说,“小颜说话还算明白,他顶撞了谢导,就是顶撞了您。”

小颜就是那日在片场刻意来找他说话的副导。朱一龙当日就有几分明白了,谢导是李老师酒桌上的常客,虽然早就退了休,但脾气仍在,不是说宽心就能宽心的。

“我看小颜说话可不算明白,要不然就是你故意听不懂。”李老师不笑了,声音忽然沉下去,喝道,“知道他是我砧板上的一块鱼肉,还想护着?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朱一龙不说话,只是笑。

别小看笑,笑也是门本事。朱一龙笑了快有十年,才算是练得小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长得好,眉眼弯弯的看得人心里喜欢,李老师运了运气,声音又放缓下来,“小龙,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这孩子叫我一声哥哥,我这个作哥哥的,也有管教不严的错,今天先来给您赔罪。”朱一龙想了一想,又开口道,“他病了,在医院里躺着,站都站不起来,等能动了,我一定把他提过来,让他自己给您认错儿。”

“有趣儿,他又不姓朱。”李老师被他气笑了,连连咳嗽几声,“一个野孩子,家里都不带管的,你上赶着做什么?莫不是看上那身皮肉了?”

朱一龙愣住,心里蓦地生出几分怒意,却压着不露。

“你是好孩子,我在这大染缸里看了这么多年,就看着你这么一个守身如玉的,可别轻易脏了。”老头叹了口气,抬起一双皱巴巴的眼皮,又打量了他两眼,徐徐落下了目光。

随后他重新端起了茶盏,不再说话。




这个长度你们开森嘛……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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