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人

【政聂】【腥谭】千里渥洼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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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故事开始的时候,嬴政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间跋涉。刚下过雨,日光初开,积霖从很高的树叶上落下,正巧砸在了他抬头观望的眼睑上,像一滴清透的眼泪。

很多年以后,历史上的第一个皇帝坐在他高高的龙椅上看着殿堂之外雨雾蒙蒙的大咸阳,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天。那个雨天在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中显得平淡无奇,如果非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大概就是那时的他只得二十岁,非常的年轻与悲伤。

嬴政并不喜欢自己的二十岁,他也从来不喜欢“如果能回到过去”这样伤感又怀旧的说法。对于一个一直靠自己的实力和勇敢血斗四方的君王而言,人生中最好的时刻就是此时,如果还有更好,那么只能是将来。

二十岁的嬴政抬起一只布袖,毫无留恋地将眼睑上的水滴擦去,他是只流血不流泪的。

“王上。”赵高持着一根竹杖,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我想我们迷路了。”

年轻的王站在林中泥泞的土地上,沉默不语。

山行数百里,已不知身在何国何境,惟能听到某处溪流潺潺,有野兽在很远的地方发出悦意的叫声,一切都显得陌生,毫无人迹。

嬴政没有带地图,图纸上的内容太过紧要,绝不能被仲父或者雍城那边知晓,因此他在看过之后就将之燃烧殆尽。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记忆力。

所幸,他一直对此十分自信。

“你回到车子上去等我,不必跟了。”

山林之中不宜行车,他们的马车早在半个时辰前被扔在了大路旁边,任凭四只壮马一边埋头吃草一边瑟瑟发抖地在随时都可能蹿出一两只虎狼的环境下等待。

嬴政想自己不能丢了车,他这次出门前谁都没告诉,如果平白无故地丢了一辆马车,只怕要惹人生疑。

“可是——”

他抬起一只手,示意赵高不必多言,踩着碎石铺成的林中野径,独自向前走去。

云梦山地势奇特,虽是盛夏,却依旧清凉宜人,偶然间有雨后的山风拂过,竟还有些寒意。

嬴政因匿名出行,身上只着一件粗布单衣,脚下一双麻鞋,走了半个时辰,已被山间露水浸得湿透。他弯腰从一块巨石下穿过,脸上被树枝蹭出一道口子,步伐却依旧轻捷而坚定。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越是难行可疑的道路,便越是劲头十足。

嬴政在看到界碑之时停了下来,石碑上仅仅写了个“鬼”字,含义莫名,他的脸色变得郑重,躬身从一旁的清溪中掬水清洗,整理衣襟,而后才重新踏上路途。

鬼字界碑后,一条石阶将他引入云梦深处。

在盖聂与卫庄名扬四海之前,人们并不知道云梦山中藏着什么,也不知道这个“鬼”字究竟代表着什么。大多数人都把这隐居山间行踪神秘的一老二少当成山鬼,从来不敢打扰,也从来不轻易提及。

沿石阶行了半盏茶的时间,视野豁然开朗,空地上奇迹般地矗立着一个不小的院落,白墙青瓦,很是静谧。

嬴政在门前踟蹰片刻,见无人相迎,只好擅自踏入。

院中正对方向有精舍,门口赫然蹲着一只玄虎,通体漆黑,不可分辨嘴脸,只闪烁着一双黄澄澄的眼睛看着来客,喉咙中发出警惕的低吼声。

嬴政却不看它,对着屋内行了一礼,朗声道,“晚生后辈,求见先生。”

屋中的人似乎轻轻动了一下,而后扬声对门口的守卫吩咐道,“阿黄,让他进来。”

那是一个略显沧桑的低沉声音。

玄虎又看了看嬴政,才顺从地趴下,眯起了眼睛。

嬴政抬步迈过门槛,走进了昏暗的室内。

他此生唯一一次面见鬼谷先生王禅,就是在这个午后。

老人端坐在精舍之中,闭着眼,一身黑袍,极长的银发无冠无束,披散在身周,让他看上去像一只盘伏在丝网中的黑蜘蛛,精瘦而矍铄。

他坐在这座深山里,微微牵动某根蛛丝,就足可搅动天下。嬴政在心里这样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孩子,你还很年轻,来这里做什么?”老人没有睁眼,只是柔声问道,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一股拒人千里的冷锐味道,人却是意外地和蔼,对待嬴政的态度,好像在与邻家路过拜访的少年郎说话。

尽管知道他没有在看,嬴政还是行了一礼,“晚辈身患恶疾,命不久矣,听闻老先生医术高超,特来求药。”

“听闻?”王禅笑了一下,“听谁说的?”

“高祖的一个朋友。”

他看到阴影中王禅的身影微微一动,而后低声笑骂一句,“张仪那个碎嘴子?”

“……晚辈不敢置评先人。”

“老夫一生所学,最不通的就是医术。”王禅理了理袍子,恢复了打坐的姿势,随口下了逐客令,“你找错了,赶紧回去吧。”

“世间医家治人,大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能究其根本。”嬴政没有动,依旧保持着礼敬的姿态,“晚辈病入膏肓,只有老先生能治。”

王禅不动。

玄虎阿黄在门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换了个光照更足的地方重新趴下。嬴政在山林的水汽间行走了太久,浑身湿漉,此刻以半躬身的姿势僵立在阴暗的房间里,颇有些羡慕它。

可是他不能动,都走到了这一步,他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禅才再次开口,“张仪在秦国为相,是为官职,为何你却说他是高祖的朋友?”

“张子与高祖志同道合,在晚辈看来,既是君臣 ,也是朋友。”

“秦法严明,严禁私交,你这样说,岂不是逆了秦国的正道?”

“正道在心,不拘行止。”嬴政回答他,语气忽地一变,开诚布公道,“晚辈愿化身秦法,厘清迷浊,只求先生助我。”

他的声音震荡在寂静空荡的山谷里,好像一柄未砺的宝剑,虽然幼嫩,但是非常刚强。

“小子不许耍滑头,老夫还有话没问完。”王禅睁开双眼,昏黄的光线下,他的眼眸精亮如同窗外玄虎,闪烁着不可逼视的寒意,“你说张仪给你指了路,话可得说明白,张仪如何给你指的路?”

“咸阳宫的藏书室里,有数十年前张子大醉后留下的手书密图。”嬴政如实回答,“晚辈在宫中借阅书籍时,无意间发现了它。”

“可有带着?”

“阅后即焚,此刻已躺在宫中的香炉里,是一团灰了。”

“好干脆的手段。”王禅赞了一声,又问,“手书原在书房何处?”

“在书架最上层的夹缝中。”

“那里放着什么书?”

“商君论著。”

“……”王禅沉默了片刻,而后捻须笑了起来,“好也好也,昭襄王之后,赢氏可算又出了个有志读书的。”一语竟是将其间两位先王纷纷置于末位。

他这一番不知是夸是骂,嬴政只能沉默。

“现在来说说,你生了什么病?哪里不适?”鬼谷先生伸出了手,终于招呼他坐到自己面前,“来来来,老夫给你把个脉。”

嬴政恭声道一声“费心”,撩起宽袖,让老人用一双枯瘦而坚硬如磐石的手钳住了自己。

“浑身酸楚,盗汗惊梦,夜不能寐,是为心病。”王禅口中啧啧然,“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深重的心疾,当真难为了你。”

“那么就求前辈赐一颗定心丸与我。”

嬴政抬起头来,目光深深地看向老人,年少无惧的目光与老者眼中的两点寒星相交,竟是毫不避让,坚定得有些倔强。

他忽然变得强硬,倒让王禅觉得更加有趣,像打量着一只奇异的幼兽一般打量着他,“定心丸不难,只是都出门玩去了,不知道哪一颗更对症?”

“单凭前辈安排。”

“自己选。”王禅袖着手,神情若有所思,“老夫的小徒弟是出身韩国,乃贵胄之后,勤思好学,坚毅不拔,就是被我娇宠太过,脾气十分顽劣。大弟子则是平凡布衣之身,从小跟我山居学习,性格温和,待人接物都十分有分寸。不知道你更中意哪一个?”

嬴政苦笑:“看来老先生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我选大弟子。”

“当真?”王禅看着他,“这里不是咸阳城的商街,没有退货换货的道理,一旦选了,就不可悔改。”

“当真。”嬴政点点头道,“晚辈虽然式微,但也是一国之王,说话自是掷地有金石之声,绝不轻佻。”

“妥了。”王禅松开了他的手腕,坐回去理了理袍袖,“只不过刚刚还有半句话没说完,我这大弟子虽然性格温和,却绝对不温驯,任性起来千军万马都拉不回来,你若是想管得住他,只怕要费些功夫。”他说得面不改色,“不过秦王殿下执意选他,便就是他罢。”

嬴政眉头一蹙,心道最终还是被这老人摆了一道。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不知道,前月被荆家那混球带出去玩了,许久也没个音讯。”王禅不急不慢地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双眼,“不过但凡有志闯荡的少年,总要去咸阳看看的,殿下不妨静待。”


-


想说一些话。

这是我准备了很久的一个长篇文,从五六年前刚开始写政聂至今,一直都很想写一个有关嬴政和盖聂的完整故事,这个故事随着我年纪的增长一直在不断的改变着,今天我决定把它定型,并且写出来。

我一直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对历史知识不甚了了,最近在学习相关知识,但效果并不显著,加之史实可能无法承载我突破天际的脑洞,所以这里依旧是“历史为骨,艺术为翼”。

玄机的时间线很乱,我没有完全遵照玄机的设定写。不过,我可能会更乱。

随时准备不承认天九政哥除却颜值身材和穿衣品味的其他部分。

我讨厌主角光环加身的故事和玛丽苏,所以尽管爱盖聂,绝对不会让他抢功,历史上该是谁做的事就是谁做的,不会把它们挪过来装点大叔。如果你们发现了我(出于无知)做出了这种事,请一定要告诉我。

严重的历史漏洞请一定要告诉我,不严重的请笑笑就过。

祝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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