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人

【朱白】小重逢29

远山的小雨是在黎明停息的,空气中有一种湿漉漉的寒凉味道,好像随手就能拧出一把结着冰碴儿的水珠来。白宇生在西北,虽然长大之后常年跟着团队跑南跑北,但依旧对这种刺入骨髓的湿冷不大习惯。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从傍晚一直僵持到天蒙蒙亮。被子黏腻成又湿又重的一团,厚厚地压在身上,好像是孙猴子身上压着的五指山一般,难受得紧。

很困、很累,但是却睡不着。不知道是失眠导致的头痛,还是头痛导致的失眠,总之整个人都昏沉沉的,毫无精神,却始终达不到跌入梦乡的临界点,不死不活地卡着,像是要把整个人都耗成一只毫无内容的空袋子才算完。

值班医生在半个小时前来看过他,“啊……还是没有睡着嘛?”

白宇抱着枕头,抬起眼睛看了看他,又恹恹地垂下。

小医生跑过来试了试他的温度,低烧,叹了口气,“学长下班前交代过,助眠的药物吃多了也会伤身体,可以的话,再努力一下自己入睡好不好?”

软软糯糯的台湾腔听起来很温柔,但是像一块儿没有什么用的代糖,不是他心里想要的。

白宇想“嗯”一声,可喉咙里干干的,没有发出声音,也不想解释,依旧垂着眼睛。小医生等了一会儿,见他毫无反应,心想总算是累了,也没再说什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白宇又躺了一会儿,而后无声地换了个姿势,把身体贴在另一边还没有被汗湿侵扰的床面上。

自从在列车上发起烧来之后,他的身体就一直都不太好,好像几个月来积压的不愉快都在离开那个人之后爆发了出来,浑身细胞丧得一批,恹恹地不愿意吃也不愿意喝,一副没啥指望了的样子。

连小医院的医生都不大清楚,为何一个小感冒能把他折腾成这样。

“是失恋吧?”小医生的学长在接收他的时候曾很有经验地问道,“来来来,把你对象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拨一个看能不能救活你。”

“我不是失恋。”三天前还有点精神的白宇曾经冷着脸回应道,“是丧偶。”

从此医院里的人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一种无以言说的同情。

白宇其实觉得自己是有道理这么说的,他每次闻到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都会想起在朱一龙病床前捱过的那段时光,想起那种绝望得看不见一丝光的心情,想着想着就浑身不自在起来,吃东西喝水都会吐,在光和噪音中不自觉地缩成一小团,而且不愿意让人碰。

“这么贞烈,是男朋友吧?”全医院都对他小心翼翼的,只有那名姓谢的医生一边咬着苹果一边闲磕牙。

对此白宇不发一言,却不知道为何,大家都当他是默认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事儿,那么些个分分合合,也没啥意思。”谢医生的北方口音在绵密的雨丝中回想起来格外突兀,“如果耿耿于怀,多半是因为没有好好道别。”

白宇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心里还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的确是因为没有好好道别,三年前的他,就站在那被围得摸不透风的病房外,一句话都没有,就被断了一辈子的念想。

“……如果好好告别的话。”

白宇又翻了个身,仰卧着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如果有那样的机会,朱一龙会真的愿意和自己告别么……?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最开始的那个夏天,那个男人温柔的眼波,两个人并肩坐在一张沙发上接受采访,小片肌肤与肌肤的摩擦,那不经意的坦坦荡荡,似乎已经是半生之前的事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热度又随着日光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身上渐渐滚烫起来。白宇自己拿手背试了试,似乎也并不烧得很严重,便打消了去麻烦医生的念头,又一闷头盖上被子,企图渥个汗捱过这一波。

只是身上依旧是难受的,冷汗簌簌地落下来,不知道是冷是热,他不得已从被子里钻出来,把脸贴在枕头上,闭紧了双眼,试着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人推门进来,一只又干燥又温暖的手抚在自己额头上,把汗湿的碎发拨开,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自己的皮肤。

那手指的触感,魂牵梦绕的,过于熟稔。

白宇猛地睁开眼,撑着坐起来,用力太大,正好把那只手撞开,正对上了朱一龙的目光。

那双似水的眸子,隔着三年的时光,终于又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白宇愣住,不知道自己是在看朱一龙的眼,还是在看他眼里的自己,只是用目光死死地钳着,一丝一毫也不肯放松。

“啊……”男人被他这么盯着,显得有些无措,一只手不知道是要落下还是怎地,在半空僵持不下,只有摸了摸自己的头,未语先红了脸,“抱歉,是不是吓着你了?”

“……”

白宇动了动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他不出声,也动不了,只是僵僵地坐着,看着眼前的人,头痛欲裂,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梦是真,大气都不敢出。

他就这么看着朱一龙转过身在病房里环顾一圈,而后寻了个地方把肩上的背包放下,拉过一把凳子,在自己身边坐下,神情很耐心和温柔。

“出了一身的虚汗。”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白宇撑在床上的胳膊,声音很轻也很稳,“快点躺好,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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