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璺

1.

卫庄戴上虹片，系统自动绑定虹膜，询问他是否要直接复制现实外貌。他想到红莲一众似乎也在玩这个游戏，被认出来反而生事，于是选了否，手指滑动，在界面上稍作修改，除了一头乍眼的白毛没动之外，五官身材，都平庸了许多。

2034年，全息网游已经很普遍，卫庄之前也玩过几款，都因为剧情冗长的缘故半途而废了，这一回是在公司里听下属闲聊的时候说起，某游戏公司新开发了一款《剑仙世界》的游戏，除了丰富的角色与精美画风之外，智能化NPC也是亮点之一。

他看过宣传片之后，想着玩玩也不错，便在网上下单购买。

改过形象之后的卫庄进入网游世界，入目是一片精巧竹舍，四周群山环绕，郁郁青青，天幕低垂，阴云阵阵，入耳有鸟鸣水声，还有将雨时分低哑的蝉鸣。

效果的确很逼真。卫庄点点头，向前走去，竹舍前的空地上蓦然出现一名老者，鬓角灰白，俨然穿着一身束腰剑袍，表情严肃。

老者厉然抬起眼，“接招！”

……

手无寸铁的卫庄被打了一顿。

老者收剑，“阁下根骨不错，是个学武的料子。我王禅曾立下誓言，一生只收两名弟子，可惜他们都已经……”说着垂了垂眼，苍然叹息一声，“今天我便破了这个例，收你作关门弟子罢。”

卫庄趴在地上想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根骨不错了。

还有……怎么就收徒了啊？！

老人明显没有感受到他的内心OS，徐徐开始介绍，“我鬼谷一派，创始于先秦时期，以剑术为长，曾经是江湖上显赫的名门正派，二十年前……”

正派？？？

卫庄满脸黑线地从地上爬起来，内心已然是抓狂的，之前看过游戏介绍，进入系统之后会出现玩家的指引NPC，在NPC的介绍之下玩家可以自主选择门派与职业，然后进入新手村开始修炼。

说好的自主选择呢？

名门正派？鬼谷？

我分明想去的是妖男如云的合欢谷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拉住老人的袍角，“能不能换个指引NPC啊？”

老人目不斜视地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我鬼谷派出了一件震惊江湖的丑闻，从此没落下去，甚至被正派冠以‘邪剑’的称号，被黑白两道追杀，只得隐退深谷，而今，鬼谷派只有老夫一人了。”说完又长叹一声。

既然如此还玩个毛啊？

“师尊，既然我派人少式微，不如与合欢谷并作一派吧？”卫庄依旧不死心。

王禅却没有抓住重点，只是微微一笑道，“年轻人，你方才叫老夫作什么？”

与此同时，天空中叮咚一声弹出一条系统消息：拜师成功。

我呸！

卫庄恨不得给自己一拳。系统消息出现之后，他身上白色的新手服便自动换成了黑色剑术服，肩上赫然一个“鬼”字，头上出现一条额带，看着还算华丽。

“吾徒小庄，欢迎你来到剑仙世界。”王禅朗声道。

他话声刚落，头顶骤然间云层散去，天幕豁然开朗，灿烂阳光普照山谷，每一根青竹上都闪耀着金光，一只雪白的肥硕凤凰长鸣一声，从不远处的竹林里钻出，高飞入青空。

卫庄：“……”

王禅喜形于色：“凤凰于飞，小庄，这是好兆头啊！”

卫庄觉得自己要疯了。

师尊继续说道，“既然已经拜师，为师自然有一份见面礼要给你。”

啊啊啊啊要发新手装备了嘛。卫庄赶紧接过他手中的包裹，打开查看，里面有一套跟自己现在身上穿的差不多的服装，一枝竹剑，还有一只……

黑狗？

哈？

卫庄把一身紫黑色扁毛的肉团从新手装备里提出来，无法置信地看着王禅。却不想对方正慈祥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我鬼谷门派人丁稀少，为师将这黑狐赠你，以解山中寂寞。”

“……”

卫庄在心里吐槽画师千万遍，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把狐狸画成这个挫样？

“小庄，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这个时候卫庄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师尊，我决定叫它‘悲欢’。”

那调子无比苍凉凄楚，令卫庄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不是他说的，而是系统本身赋予这个人物的语气。

他忽然意识到这只挫狐狸背后可能存在隐藏剧情。

一切，似乎都变得有意思了。

2.

然而那只是“似乎”。

玩游戏的第二天，卫庄几乎要被这垃圾剧情磨得删号。

他拿着昨天王禅给的竹剑，一脸黑线地在后山劈竹子。

“小庄，鬼谷派入门的规矩是先清心后修术，你先持为师给的新手剑去后山练习劈这铁竹，等你劈完了这片竹子，达到心剑合一的初层境界，再来找为师学门派秘籍罢。”王禅坐在竹舍前慢悠悠地喝茶，手一拍茶几，桌下的肥黑狐狸噌地钻了出来，“悲欢，和你主人一起去。”

劈竹子……？

卫庄恨恨道，“师尊，你不抄‘诛仙’会死么？”

王禅可能不知道“诛仙”是什么，茫然愣了一会儿，看着卫庄一脸求知欲爆发的小脸，慈父心肠乍起，于是含笑点头道，“会。”

卫庄：“……”

他只能认命地带着狐狸去砍竹子。

到现在，除了王禅给自己定了门派，自己改了相貌之外，没有任何应该出现在正常游戏里的元素。虽然到目前，自己的身份一点都不酷炫，剧情也很狗血，也没能如愿勾搭上仙剑世界里妖孽美貌的男性NPC，但是总有一种隐约的热情，在支持着他玩下去。

隐藏剧情。

卫庄看了看自己身侧人物属性里除了门派之外全屏的“未知”数值，更加肯定了，他不是第一次玩网游，经验判断，这无脑坑爹的诡异故事背后，一定有隐藏剧情。

“噗。”

竹剑砍铁竹，后果可想而知。

黑狐狸在一旁笑得打跌，卫庄拿着一柄断剑，恼羞成怒。

好在王禅给的竹剑是可以重复利用的，一柄断了，新的一柄就出现在装备里。卫庄抽出新剑，再度砍去。

又断了。

狐狸已经在地上笑得起不来。

古往今来，当角色练得毫无起色的时候，一定会有助攻出现，要么是娇俏可人的美貌少女，要么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不是传利器就是传心法，总之不会让角色干耗着就是。

然而卫庄劈到第七把竹剑也挫骨扬灰的时候，也不见人来。

他忍无可忍，心想说不准该触发灵兽剧情了，揪起身边吃吃作笑的狐狸往竹竿上猛地一砸。

悲欢“嗷”地一声晕了过去，竹子不为所动。卫庄这才想起来凑过去敲了敲竹竿部位，不愧是铁竹，真他娘的皮实。

手里的破剑无刃无锋，别说一片竹林了，就是一根竹子都削不断，卫庄怏怏作罢，站在原地思考出路。

废柴一般的武器实在没用，他看了心烦，随手把手里的断剑向身后扔出去，却没有听到落地声。

他诧然回头，看到一白衣男子站在身后，修眉秀目，形容清俊。

美人NPC。卫庄呆住。

那男子着一件白袍，没有穿劲装也没有束发，打扮甚是慵懒倦怠，但站得笔直，势若苍竹。他看到自己回头，微微一笑，眼眸中闪动着温柔的光，浅色唇角勾起，右手微抬，宽袖从手腕滑落，露出骨肉均匀的白玉肌肤，卫庄的视线顺着袖里一路舔到手掌，才看到对方手里正稳稳地接着他方才乱掷出去的竹剑。

那男人展颜一笑，轻声道，“剑，不是这样用的。”

他的声音一出，卫庄忽觉得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有什么莫名的感情从心里最隐秘的地方涌出，散着腾腾热气，一时间脸也不自觉地红了。

卧槽！

系统延迟了么？！大仙你早点出现好不好？按照正常的道路我劈坏第一柄剑的时候你不就该出现嘛？这破游戏什么用户体验，老子劈柴（误）都劈到手酸了！

他心头警铃大作，只得靠不停地吐槽把心中荡漾的感觉压下去。

不过，这人可真美，人美，声音美，锁骨还……卫庄知道这是个NPC，但还是忍不住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

狐狸“咕唧”一声醒转，看到白衣男子的出现，呜咽一声朝他奔去，好像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

它在男人脚边焦急地转来转去，却没有被抱起。男人低头看了看它，露出有些哀伤的表情，“这只狐狸，是你的？”

卫庄点点头。

“那位前辈……还是又收徒了啊。”他低声道，将卫庄弄断的竹剑握在手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王禅……师尊让我砍竹子。”卫庄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男子点了点头，“小庄，你看好。”

他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卫庄忍着被天雷劈中的感觉跟着他走到竹林外的一片空地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游戏里至今遇见的两个NPC都不打招呼就用“小庄”叫他。

小庄小庄，小庄个毛。

白衣男子面朝竹林，手中捏起一个剑诀，被卫庄弄坏以后随便扔在地上的七把剑都应声飞起，男子变幻手势，七剑化作一片白光呼啸一声穿过林子，整片竹林顿时被夷为平地。

卫庄：“……”

半空中浮现出系统通知：新手砍竹任务完成。隐藏任务：找到盖聂，完成。

男子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幸会，在下盖聂。”